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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路將盡》及被遺忘的哲學(xué)與文學(xué)

      發(fā)布時間:2022-10-25 10:28:00來源: 光明網(wǎng)-文藝評論頻道

        作者:周才庶

        “我已經(jīng)老了。有一天,在一處公共場所的大廳里,有一個男人向我走來,他主動介紹自己,他對我說:‘我認(rèn)識你,我永遠記得你。那時候,你還很年輕,人人都說你很美。現(xiàn)在,我是特地來告訴你,對我來說,我覺得你比年輕時還要美,那時你是年輕女人,與你年輕時相比,我更愛你現(xiàn)在備受摧殘的容貌。’”

        可能是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也可能是無限滄桑在其中,這一浪漫化的想象與敘述已經(jīng)成為著名的小說段落,它讓很多人記住了法國作家瑪格麗特·杜拉斯與她的小說《情人》。

        不同于這種久別重逢的滄桑,還有一種長相廝守后的告別。艾莉絲·默多克(Iris Murdoch)離世了,她的丈夫約翰·貝利(John Bayley)憂傷地看著她,說:“她走得如此安詳……我給她講了個笑話,雖然不是很好笑,但她會笑的。”鏡頭切換至默多克生前的一段演講,她認(rèn)真地說:“在上帝之外我們需要相信某種神圣的東西,我們可以稱之為愛或善良。正如《詩篇》所說:我往哪里去躲避你的靈?/我往哪里逃躲避你的面?/我若升到天上,你在那里;/我若在陰間下榻,你也在那里。/我若展開清晨的翅膀,/飛到海極居住;/就是在那里,你的手必引導(dǎo)我,/你的右手也必扶持我。”坐在臺下的貝利一臉欣賞地凝望妻子。鏡頭再次切回整理遺物的貝利。這是電影《長路將盡》的尾聲,大概沒有太多人會記住它。

        《長路將盡》(片名:Iris)又譯作《攜手人生》,這部英國傳記片上映于2001年,由凱特·溫絲萊特(《泰坦尼克號》女主角)與朱迪·丹奇分別飾演青年與老年艾莉絲。影片講述了英國作家艾莉絲·默多克與約翰·貝利相遇相守的故事。默多克是一個活躍、外向且具有主導(dǎo)能力的姑娘,她在高桌會議上侃侃而談、在舞會上翩翩起舞,總能吸引人們的眼光。貝利溫柔靦腆卻洞悉默多克的精神世界,他深深愛上了默多克。即便他目睹默多克與其它男子的約會以及與一些女友的曖昧關(guān)系,他仍然會陷入默多克的溫情之中無法自拔。只要默多克對他說:“你比世界上任何人都了解我,你是我的所有”,并獻上一吻,他就接受了默多克復(fù)雜的情感關(guān)系,并如領(lǐng)受恩賜般地、深情地道一聲:“謝謝!”可是,性格活躍、成就卓著的默多克在晚年患上了阿爾茲海默癥,記憶逐漸衰退,不再記得自己寫過的書,不認(rèn)得回家的路,她的精神漸漸地消失在時間里,留下蒼老而滯重的軀體。這是一個憂傷的結(jié)局,沒有必要浪漫化。那么,面對生病的默多克,貝利是怎么做的呢?影片中他依然深愛妻子,帶著妻子去池塘游泳、去海邊重拾記憶、去參加朋友的葬禮,生活依舊而伊人不再。

        與杜拉斯(1914-1996年)同處一個時代的默多克(1919-1999年)是20世紀(jì)最重要且最多產(chǎn)的英國小說家,她教授哲學(xué)、寫作小說,生活過得非同凡響。她寫了28部小說,其中《大海啊,大海》獲得布克獎。她的小說充滿熱情又荒誕的人類經(jīng)驗,那些被講述的愛與憂傷、恨與欲望、權(quán)力與壓抑帶給人們獨特的陌生感。美國文學(xué)理論家哈羅德·布魯姆在《西方正典》中指出艾莉絲·默多克是喬治·艾略特的繼承者,艾略特是“有思想的小說家(但不是哲學(xué)家)”,把“道德說教轉(zhuǎn)化成審美的美德”。默多克同時還是哲學(xué)家,她以小說創(chuàng)作和現(xiàn)實行動挑戰(zhàn)既定的道德規(guī)范。這是一位多么奇特的學(xué)者,而在電影中我們只看到她的愛情與病痛,遑論她那豐富的哲學(xué)思考與文學(xué)經(jīng)驗。影片曾獲得了較高票房,部分演員也獲得第 74 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男配角獎、最佳女主角、最佳女配角等獎項提名。但是,對于兼具哲學(xué)家與小說家身份的艾莉絲·默多克,影片只是突出了她的愛情故事,沒有彰顯她獨特的存在之思。從這個意義上說,這是一部表意不足的傳記片。

        令人遺憾的是,貝利看起來像一個糊涂無能的情種,他對默多克愛的行為總是深情回復(fù)“謝謝”,對這份愛的饋贈感恩戴德,接受默多克與其它多人的雙性戀愛關(guān)系,最后給予她理解與支持。影片在兩人的青年和老年時期來回切換,不管是青年時在山路上騎行,還是老年時在公路上駕駛,總是默多克一路追隨艾莉絲。青春飛揚的艾莉絲騎車順著陡峭山坡疾馳而下,貝利在她身后使勁追趕,大叫:“等等,等等。”一個男青年連自行車都騎不過艾莉絲,難道艾莉絲是運動員嗎?罹患疾病的老年艾莉絲走失了,貝利一覺察到她的消失,就沖出家門,循著她往日的足跡,開車從白天找到深夜,這是一段焦急而絕望的找尋。影片的藝術(shù)化處理構(gòu)成了一種隱喻——總有貝利一直在身旁,癡心守候。但現(xiàn)實中的貝利可不是如此呆萌,他是英國杰出的文學(xué)評論家、牛津大學(xué)教授,著作等身并為《紐約書評》和《泰晤士報》撰寫了豐富精彩的評論,默多克評價他“可能是自柯勒律治以來最偉大的批評家”。為了女主光環(huán),委屈貝利先生了。默多克去世不久,貝利出版了《艾莉絲:艾莉絲·默多克回憶錄》(1998年)與《獻給艾莉絲的挽歌》(1999年)。這部影片就取材改編自這兩部作品。

        《長路將盡》有一個樸素的英文片名——《艾莉絲》,這部影片給我們講述了一位作家長路將盡的宿命,而它遠未完成這位作家對哲學(xué)與文學(xué)的表達,文學(xué)世界中的艾莉絲長路未盡。

        (作者周才庶系南開大學(xué)新聞與傳播學(xué)院副教授)

      (責(zé)編:常邦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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