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屆中國民族志紀錄片學術展:用影像留住時代記憶
對大多數人來說,“民族志影像”是一個陌生的詞匯。第一次接觸的觀眾,往往帶著不解:它是不是以少數民族為題材的作品?它究竟是紀錄片還是電影?為什么它的拍攝有時會跨越數十年?
當中國大陸最具影響力的人類學影展之一——中國民族志紀錄片學術展走到第八個年頭,隨著更多普通人的、社會角落里的、中華民族的真實記憶被留存和傳播,學者、創作者和觀眾的對話也一次次跨越時空和圈層,印證著影像之于文化的力量。
個體故事與集體記憶
近日,第五屆中國民族志紀錄片學術展在北京舉行。描繪西南鄉村變遷的《問稻》被選為本屆學術展的開幕影片。
這部影片的開頭,展示了導演王鈺的一個小菜園,菜園里種著山東農民留下的旱稻種子。2020年的秋天,王鈺收獲了3個穗子,這開啟了她的一段記憶和創作——2004年,5名云南的少數民族稻農被托付了幾臺相機,記錄自己的耕種日常,最后形成攝影集《稻米之路》。但此后10年,5人中有4人放棄了種稻。《問稻》試圖追溯的,就是在這10年間農民的轉身、稻田的消失和傳統農業社會的變革。
2015至2017年,王鈺和拍攝團隊尋找、拜訪了這幾位稻農,記錄他們的生活,也和他們聊天,“問”稻農的所思所想。王鈺說:“去問他們很多‘值不值’、‘怎樣才值’、‘如果很值為什么心里又有遺憾’這樣的問題?!?/p>
像王鈺這樣帶著攝像機走入某個社群中,與對方互動、共同生活,如實、全面地記錄下所見所聞,并以人類學的視角進行觀察和分析,是民族志影像的主要含義。
“民族志指的不是對少數民族的記錄,而是人類學中的一種研究方法,它要求我們深入到群體當中,把我和‘他’變成我和‘你’,從文化內部的視角將其完整地記錄下來?!敝袊褡宀┪镳^副館長、中國民族志紀錄片學術展總策展人鄭茜說。
由于對主體表達和整體性的要求,民族志紀錄片需要長期對準一個地域或一種群體。在本屆學術展中,既有《一生的麥地》這樣關注新疆漢族村落的紀實影像,也有《別樣的黎族文字》這類非遺和少數民族題材的作品,還有講述后疫情時代一個普通武漢家庭故事的《武漢春節紀事》等。這些根植于最微觀、最平常的生活里的人和事,就是民族志紀錄片的創作者們所關心的。“我們身邊的故事,就是中國的故事?!眹覉D書館中國記憶項目中心副主任田苗說。
中國民族博物館開啟影像展的緣由,也出自于此。鄭茜說:“我們的原始動力來自于收藏人類文化的記憶。當下文化的形態不是凝縮在物質上,而是保存在我們的記憶當中,存在于人的社會生活當中。每一屆影展都是一場對于民族志影像公開而莊嚴的收藏儀式,這意味著由個體完成的影像記憶變成一種公共記憶、集體記憶?!?/p>
開啟對話 用影像達成“文化共享”
1991年1月3日,中國登山史上最嚴重的山難之一“梅里山難”發生。當時,一支中日聯合登山隊攀登卡瓦格博峰(梅里雪山最高峰),然而在攀登途中遭遇特大雪崩,17名隊員不幸遇難。
這個悲劇故事還有另外一面,那就是卡瓦格博峰之于藏民的神圣意義:在當地人心中,這是一座不可攀登的“神山”。民族出版社編輯、中國民族志紀錄片學術展最初的提出者陳湘說:“藏民、當地其他民族的人、日本民眾,對這座山的認知都是不一樣的。”
1998年,人類學學者郭凈來到了梅里雪山腳下的一處村落,開始他的田野調查和影像拍攝?!八ヅ牧水數夭孛瘢苍L談了參與這次登山行動的人。同時,他還去了日本,跟遇難登山者的家屬談話,了解日本民間對這座山的看法?!标愊嬲f。
“片子出來后,在云南放映、在卡瓦格博峰所在地區放映、在日本放映,通過這樣的影像,大家進行了非常深入的溝通和對話,從而實現了對不同文化的理解和包容,”陳湘說,“這是通過文字很難實現的?!?/p>
用影像開啟不同圈層、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之間的對話,是策展者們最初的愿望。
“影像是有包容性的。我們傳統的文字文化帶有精英性質,因為它有門檻,你不識字,就沒辦法交流。而影像更有共享性?!编嵻缯f,“民族志影像的出發點一定是從某個地域、某個人物或某個事件開始,所以它不可避免地帶有區域性文化的個體性。當這些影像被共享時,它能增進人們對個體文化的理解,達成溝通的效果。它比歷史上任何一種傳統文化形態都更加可能營建共享的文化記憶?!?/p>
在一場民族志影像的展映上,有學院派的影視人類學學者和獨立的紀錄片編導之間的碰撞,有創作者和普通觀眾之間的碰撞,也有基于影片所述內容導致的不同觀眾群體間的文化沖突?!艾F場的放映和對話都很重要,我們需要互相提問、解讀、溝通?!标愊嬲f。
12月3日,在第五屆中國民族志紀錄片學術展頒獎典禮上,中國民族博物館授予陳湘(左)、梁黎(右)特殊貢獻獎。陳湘系民族出版社編輯、中國民族志紀錄片學術展最初的提出者;梁黎系《中國民族》漢文編輯部原主任、民族文化專家。圖為兩位獲獎者與中國民族博物館副館長、中國民族志紀錄片學術展總策展人鄭茜(中)合影?!≈袊褡宀┪镳^供圖
跨越邊際 從小眾走向大眾
與往年相比,今年的民族志紀錄片學術展有一個不同之處,那就是它不僅會在各高校和國家圖書館播放影片,位于北京798藝術區的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UCCA)也成了展映地點之一。
“民族志影像的主要受眾在校園,社會層面上沒有太多觀眾,這是一個客觀的事實?!编嵻缯f,“但傳播才能帶來跨越邊際的文化共享,我們還是想把這個東西拿去做社會傳播,因此每一屆都會在外面找這樣的傳播點。”
影展迄今已舉辦了5屆,報名影片有近6倍的增長,展映地點有所增加,影展本身也在引導、鼓勵創作者產出更易于社會傳播的作品。
“導演出于熱愛或者學者出于研究意圖制作的純人類學影像,確實有一些觀影門檻,他們也有一種選擇是不通過大眾傳媒,僅在自己的場域里播放。”中國民族志紀錄片學術雙年展執行策展人于游說,“我們之所以會把這些紀錄片展示給大家,是因為對博物館來說,社會教育的職責正變得越來越重要。”
“實際上,我們是在創作群體和大眾傳媒場域中間建立一個橋梁,希望兩邊都能向彼此去靠攏?!庇谟握f。在他看來,近幾屆的參展影片在敘事性上、觀看體驗上都已經有了大幅提升。
從最初北京國際電影節的一個電影單元,到如今一屆擁有667部投稿作品的獨立影展,在中國民族志紀錄片學術展走向更包容、更具影響力的成長之路上,越來越多的創作者和觀眾加入其中,以自己的方式刻錄下這個時代的記憶,并傳承著中華民族的優秀文化。(完)(《中國新聞》報作者 王曦澤 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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