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西藏》:藏地敘事的“詩性”復歸
作者:韓貴東 黃元
實際上,無論是文學作品,亦或是影像藝術都葆有濃厚的“藏地情結”,其中的代表包括先鋒派小說作家馬原,藏地作家扎西達娃、阿來、梅卓、次仁羅布、扎巴、索南才讓,以及以萬瑪才旦為代表的一批“藏地新浪潮”電影導演,松太加、拉華加、德格才讓,等等??梢哉f,藏地文學與影視的交相呼應,共同描摹出一幅充滿內在精神信仰與外在美好景致的藏地文明畫卷。在某種程度上,由陳國星、拉華加聯合執導的《回西藏》就是一部富有主旋律情感表達與詩性流淌的藏地電影。該電影不僅在標題“回”的詩性期待中,建立起“去”的文化復雜情感,更試圖在平實化敘事的角度挪移中達成某種“鄉土共鳴”。最終,電影通過里外雙重審視的倫理目光和多處留白化的夢境營造,觸及觀眾內心的信仰疑問與文化依歸。
“回”與“去”的情感認同
相較于兩位導演早期的作品,如陳國星導演的《孔繁森》《橫空出世》,拉華加執導的《旺扎的雨靴》《千里送鶴》等,電影《回西藏》搭建了更多二元對立化的主題關系。盡管片名以“回”作為情感表達的核心,但其故事編排與敘述順序更側重于“去”的旅程。在影片中,宋洋所飾演的援藏干部老孔從山東去往西藏,盡管遭遇“高反”,卻仍迅速投入工作,希望能夠以一己之力改善藏族人民生活。由于語言溝通的障礙和原有翻譯的缺席,曾在四川讀過書并知曉漢語的久美便成為老孔的得力助手和“替補翻譯”。這種特殊的人物關系讓老孔與久美建立了深厚的情誼,他們共同經歷了許多難忘的時刻,如一起面對曲珍奶奶的離世,一同下鄉與藏民祈福豐收,前往拉薩與師父探討興修地方水利,等等??梢哉f,兩人之間所建立的情感聯結關系,并非來自片名“回西藏”之“回”的路程,相反則是集中體現在老孔踏上西藏這片土地后所遭遇與經歷的一系列事件中。從這個角度來看,電影或許是以“回”鄉的復雜情緒來表現“復返”的思念旨歸。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未改鬢毛衰”,盡管在某種程度上,西藏并非老孔的故鄉,但在回憶浮現的情感升華中,他卻能再次親近這片曾留下汗水與美好回憶的故土。質言之,老孔是作為“近鄉情更怯”的故人重新審視自己與這片土地的關系,因此,“回”與“去”共同建構了屬于老孔的藏地情感圈層,使他在心靈深處與這片土地建立了難以割舍的情感聯系。
“大”與“小”的鄉土共鳴
毋庸諱言,《回西藏》充滿了洪鐘大呂般的家國情懷。然而,值得注意的是,電影在敘述上自始至終摒棄了單向度的宏大敘事策略,反而將主題表達的切口進一步縮小,轉而采用了更為平實質樸的微觀敘述視角,深刻而生動地展現了老孔作為援藏干部在當地的真實感受、思考和體悟。與以往的援藏題材電影相比,《回西藏》并未直接表現援藏干部的事跡,也沒有一味采取宣傳、弘揚的態度,而是盡可能的將老孔在藏地的生命體驗、精神反思與生活體悟自然真切的呈現給屏幕前的觀眾。
值得注意的是,電影通過細膩刻畫老孔與久美之間的友誼,從側面展現了援藏干部與藏族人民的深厚情誼。從第一次去西藏吃糌粑,到后來深入崗巴縣參與水利工程建設,老孔作為一個富有情感的主體,以及與久美之間友誼日漸光輝的個體,逐漸釋放出與藏地難以割舍的情誼。這種平實化的敘事手法,讓觀眾獲得老孔自身之外的“鄉土共鳴”。當老孔在篝火邊回憶起故鄉山東的童年往事,或是在電話里多次與母親對談交流的剎那,無論是久美那首正當其時的《Danny Boy》,還是拉薩公交車上用刀吃肉的情節,都足以表達兩人之間簡單溫暖、抱樸守真的美好情感以及由此所產生的對所處這片土地深沉的愛與濃烈的關懷。
“里”與“外”的文化審視
電影《回西藏》作為一部充滿主流情感與詩性內涵的文藝佳作,憑借大量夢境營造的留白技法,通過對藏地自然風貌與人物關系的焦點透視,以及在兩極鏡頭的轉切中,流露出強烈的文化追索旨歸。具體而言,電影選擇了里外雙重審視的倫理,即在老孔“由外向內”以及久美“自里而外”的觀察中,引導觀眾思考藏地人民的文化信仰體系、對死亡與救贖的態度、淳樸而友好的風土人情,等等。這些文化的碰撞并沒有確鑿的答案,在久美身上所能看到的是一種克制的鄉土觀念,而在老孔身上則更多展現了外來者的懷疑、認同與再認同過程。兩者之間的這種差異并非矛盾對立,而是恰到好處地為觀眾提供了一種客觀冷靜的自我探尋視角。電影所傳遞的核心理念——“將自己作為方法”,鼓勵觀眾在思考與體悟中找到自我困厄的解答,從而實現內心的成長與超越。
《回西藏》運用大量詩性對白與長鏡頭,精心編織了一幅富有主體生命哲學叩問的影像畫卷。正如電影中久美生活居住的房間墻壁上用藏語鐫刻的那首詩,“軀體猶如空殼,何時亡已無憾。智慧如同君子,惋惜一同失去?!边@不僅是對生命終極歸宿的深刻思考,更是對精神永恒傳承的崇高贊頌。一如電影《尋夢環游記》中所表達的一般:肉體的消亡無法遮蔽精神的光芒,真正的死亡不是生命形態的終結,而是世人的遺忘。電影的尾聲憑借夢境化的超現實手法,巧妙地將老孔與好友久美在臨別之際的深情告別呈現于觀眾眼前。這種詩意化的處理方式,不僅為故事畫上了圓滿的句號,更在鏡頭內外實現了遺憾的彌補與自我的和解。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時光匆匆,如流水般無法挽留,然而老孔與久美把酒言歡的那些夜晚,卻如同璀璨的星芒,永遠閃爍在彼此的記憶中。這不禁讓我們思考,主流電影的情感表達何嘗不能充滿詩意呢?《回西藏》是一個絕佳的例證,它為我們提供了一個觀照主流影像的全新窗口和契機。在這部作品中,詩性的情感表達與主流敘事完美融合,讓我們在多元化的市場浪潮中,得以觸摸到生活內外最本真的情感脈絡。(韓貴東 黃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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