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思】

　　光明日報記者 李笑萌 董 城

　　2022年6月8日，中國共產黨優秀黨員，“七一勛章”獲得者，北京人民藝術劇院表演、導演藝術家藍天野，因病在京逝世，享年95歲。

　　“偉大的人民藝術家”“真正的德藝雙馨”“‘秦二爺’走好”“仙風道骨的姜太公深入人心”……消息傳來，這位藝術家成為幾代人共同的懷念。他用一個個生動角色陪伴一代代觀眾成長，裝點了人們的記憶，留下了永恒的經典。

　　他是《茶館》中俊朗的秦仲義，《北京人》中能詩善畫的曾文清，《蔡文姬》中情真意切的董祀，《王昭君》中至情至性的呼韓邪大單于。電視劇《渴望》和《封神榜》中他扮演的王子濤、姜子牙，被全國觀眾交口稱贊。

　　他是人們口中“國寶級的藝術家”，“中國話劇金獅獎”“中國戲劇獎·終身成就獎”“全國德藝雙馨終身成就獎”……無數榮譽標注了藍天野的藝術成就。

　　但在表演藝術家、導演藝術家身份外，藍天野還是一名黨齡超過70年的老黨員。他在青年時代就參加了革命，從事進步文藝活動。就連“藍天野”這個名字，都是因為革命需要改的。

　　藍天野原名王潤森，1927年出生在河北饒陽縣，滿月時隨家人遷居北平。1945年，王潤森的三姐石梅突然從解放區回到北平，作為地下黨為迎接抗戰勝利做準備。他們家也因此成為一個地下聯絡點。彼時，王潤森還是國立北平藝術專科學校油畫系的學生。在三姐的影響下，他投身革命工作，收聽解放區廣播，再把內容刻到蠟版上油印、散發，在國統區和解放區之間運送物資、文件……1945年9月23日，王潤森正式加入中國共產黨。抗戰勝利后，黨領導的學生運動迅猛開展，王潤森在組織安排下放下畫筆，開始組織劇社、進行演出。1948年，他隨所在的演劇二隊秘密撤離北平，為了不影響仍在國統區的同志，上級要求每個進解放區的人都要改名字，由此才有了后來大家熟知的“藍天野”。

　　“組織上讓干什么就干什么，黨怎么決定我就怎么做。”為了革命事業，藍天野走上戲劇藝術道路，一做就是一輩子。

　　藍天野在多個場合都曾提到，22歲時站在天安門廣場親耳聽到毛主席莊嚴宣布新中國誕生時的情景。他說：“我知道為什么共產黨、解放軍能勝利，更深感新中國來之不易。”正是帶著對這份“來之不易”的珍惜，藍天野將滿腔熱忱投入到人民藝術的舞臺上。

　　1952年，北京人民藝術劇院成立，藍天野成為劇院的第一批主要演員。

　　戲從生活中來。這是北京人藝的堅守，也是藍天野等老一輩藝術家的藝術追求。《茶館》首次排練時，藍天野花在體驗生活上的時間和精力，比用在排練中的還要多。為了演好“秦二爺”這個角色，他走遍北京城里大大小小的茶館，說書人、店伙計、生意人、算命看相的，都是他“相面”的對象——琢磨他們的心思、言談舉止，他還自己設計了化裝和造型。

　　即便不是為了某一個戲，藍天野也經常體驗生活。1963年，藍天野到北京房山區崗上村，與全國勞模老書記吳春山一起在土坯房里住了半年，從冬天到夏天，他與鄉親們一同起早貪黑干農活、喂牲口。近半個世紀過去，當藍天野故地重游時，依然能脫口叫出鄉親們的名字。“這令我收獲了豐實的生活積累，也收獲了濃厚的興趣，豐富了自己的人生”，在藍天野心中，這樣的經歷彌足珍貴。

　　其實，除了像“秦二爺”這樣觀眾耳熟能詳的角色，藍天野還曾在《茶館》中客串過一個叫花子，他也是《沒有開出的列車》中沒有臺詞的老工人，又是《智取威虎山》中“八大金剛”里的老大和串場的“說書人”，甚至連名字都沒被印在演出說明中……“沒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員。”藍天野堅信，只要用心琢磨，每個人物都能塑造出風采。

　　在藝術創作上，如果你能做得更好一些，為什么不去做呢？這是藍天野勉勵年輕人時常說的話。“做得更好一些”，成為一批批青年演員的追求。

　　2008年，藍天野應邀擔任北京人藝藝委會顧問，已退休二十余年的藍天野再度回歸戲劇的世界，讀劇本、看聯排，說起戲來依然真誠坦率。2011年，為慶祝建黨90周年，84歲的藍天野重返舞臺，在經典名劇《家》中首次扮演了反面人物馮樂山；2012年，北京人藝建院60周年之際，85歲的藍天野在院慶大戲《甲子園》中擔任主演和藝術總監；2015年，88歲的藍天野再次執導瑞士劇作家迪倫馬特的代表作《貴婦還鄉》，排練中他扔掉手中的拐杖，倒地為青年演員示范；2021年3月，94歲的他再當導演，復排話劇《吳王金戈越王劍》，再續舞臺情緣……

　　央華戲劇藝術總監王可然懷念說：“藍爺爺那代人對于戲劇孜孜不倦的追求，對于戲劇創新的探究和勇氣，一直鼓勵我滋養我在戲劇藝術中前行。”

　　話劇《冬之旅》編劇萬方寫道：“天野老師，你讓我為你寫一出戲，我寫了《冬之旅》，舞臺上，你演的老金走了，迎著光芒……現在你真的走了，一直覺得還會見到你，和你一起看戲，聊天兒，但不可能了。想念你，敬愛你。”

　　演員張凱麗沉痛地說：“三十三年悠悠歲月，忘年深情，往事歷歷，追憶無限，人生中有您，有光，有暖，有愛，幸福，幸運。您是德高望重的藝術家，您的藝品和人品永遠值得我們學習。”

　　6月8日，藍天野辭世當天下午，北京人藝的排練廳里，后輩們正在為北京人藝建院70周年紀念版《茶館》首演做著最后的彩排準備。演員楊立新依然記得1992年《茶館》謝幕演出時的激動場景，此次他扮演的正是從藍天野手中接過的秦仲義一角。演員濮存昕深情地說，天野老師精彩的一生就像一臺戲。演員吳剛感念，對天野老師那一輩演員，我們心懷崇敬，他年紀這么大還帶著晚輩一起演戲，實在太難得了，有他在，就讓我們感到心里很踏實。

　　9日晚，人藝經典話劇《茶館》再度上演，出演過374場《茶館》的藍天野，是這部戲復排藝術顧問之一。第一代“秦二爺”走了，他留下的藝術精神卻永不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