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本主義將如何終結》，[德]沃爾夫岡·施特雷克著，賈擁民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出版。

　　新的經濟危機每次來臨，都會在全世界掀起關于資本主義作為一種制度和經濟組織形式將迎來終結的討論，這也往往被西方輿論視為“陳詞濫調”。早就有無數學者就此發(fā)表預言，認為資本主義將很快滅亡，或最終不可避免地走向終結。其中最著名的無疑是馬克思的相關論述。但資本主義卻一次次在自我改良中存活下來，這一次，情況會有所不同嗎？

　　《資本主義將如何終結》的作者沃爾夫岡·施特雷克認為，這一次，情況是不同的。資本主義將在可預見的未來處于一種混沌不明的狀態(tài)，它即將死于自身的“過度資本主義化”。只是因為當下還沒人有能力將其腐朽的身軀挪開，所以它看起來仍將繼續(xù)存在一段時間。

　　危機有多種表現方式。發(fā)達工業(yè)國家普遍存在三大長期趨勢：首先是經濟增長持續(xù)下滑，2008年后這一現象更加嚴重。其次是主要資本主義國家負債持續(xù)增長，無論是政府、個人還是金融機構都背負上沉重債務。最后是收入和財富不平等狀況惡化。長期以來，穩(wěn)定的經濟增長、良好的貨幣政策和社會平等被視為資本主義政治經濟體系獲得合法性的前提。這些條件如今都在逐步消失。更加值得警醒的是，上述三個趨勢會相互影響、相互作用，形成影響深遠的馬太效應。社會公正狀況惡化可能導致經濟增長減速，因為不平等會妨礙生產率提高、削弱消費者需求。低增長則反過來會加劇分配矛盾。如何度過這場危機？從當前資本主義世界的病癥與藥方來看，我們看不到積極跡象。

　　資本主義超國家機構高高在上，遠非大眾民主所能觸及

　　隨著危機演變，戰(zhàn)后資本主義同民主的聯(lián)姻結束了。二戰(zhàn)后，在凱恩斯主義引導下，人們相信民主建立在這樣一個基礎上：國家具備代表民眾利益干預市場的能力，并會為了公民利益糾正市場的不良后果，從而形成資本主義和民主相兼容的狀況。剛開始的20年，這個體制在歐美國家運轉正常。但冷戰(zhàn)之后，在哈耶克主義引導下，公平被視為效率的累贅，從而導致不平等持續(xù)加大。接著，一場又一場經濟危機對其合法性提出質疑。

　　與不平等相伴隨的是政府的無能，這表現為不斷增長的公共債務和經濟決策的非民主化。債務赤字來源于機會主義政客的競選承諾，他們用虛無縹緲的利益承諾收買短視選民的支持。通過用債務取代稅收，各國政府進一步加劇了不平等。不斷增加的公共債務可以而且正在成為政治上主張削減國家開支和推進公共服務私有化的理由。

　　同時，經濟決策機制越來越精英化。在美國，經濟政策已被廣泛移交給依賴非民主的央行。在歐洲，包括工資制定和預算制定在內的國家經濟政策越來越多地由歐盟委員會和歐洲央行等超國家機構管理，而這些超國家機構高高在上，遠非大眾民主所能觸及。

　　資本主義危機源于勞動力、土地和貨幣的過度商品化

　　資本主義成功的秘密在于：強調個體理性，認為集體再生產只是個體計劃的副產品；在追求資本積累中形成競爭性利潤的最大化；通過“勞動過程”，將私有資本與商品化勞動力相結合；個人追求私利并實現公共利益的完善。

　　正是這些特征使得當代資本主義無法繼續(xù)作為一種自生的、可持續(xù)的、可預測的和合法的社會秩序而存在。匈牙利政治經濟學家卡爾·波蘭尼指出，勞動力、土地和貨幣的商品化是資本主義危機的根源。因為一旦商品化，它們或將被摧毀或根本無法使用。

　　2008年經濟危機爆發(fā)的原因就在于貨幣的過度商品化：無限廉價的信貸供應變身為越來越復雜的金融產品，催生了難以想象的房地產泡沫，而“金融化”似乎是能讓過度擴張的全球資本主義霸主的經濟恢復增長和盈利能力的最后一種方式。在勞動力商品化方面，在國際競爭下放松對勞動力市場的管制，破壞了過去普遍限制的工作時間，甚至摧毀了工會，但勞動力市場7%至8%的剩余失業(yè)率已成為新常態(tài)。

　　資本主義五大系統(tǒng)性失調

　　當今，資本主義世界面臨五大系統(tǒng)性失調：停滯、寡頭再分配、對公共領域的掠奪、腐敗和全球無政府狀態(tài)。

　　第一是停滯。依靠科技創(chuàng)新推動資本主義生產率提高越來越不現實，未來全球資本主義將面臨總體增長率較低或為零的局面。只有利潤率驚人的金融業(yè)除外，它主要依靠央行提供的廉價資金進行投機性交易。

　　第二是寡頭的再分配。歐美央行提供的貸款養(yǎng)肥了金融業(yè)，吸引了投機而非生產性投資。因此，對頂層的再分配變成了寡頭政治，經濟精英的命運從此脫離了大眾的命運。

　　第三是通過不足的資金和私有化掠奪公共領域。隨著收入增長越來越多地流向最富有的1%人群，資本主義經濟體的公共領域開始萎縮，且急需得到國際流動寡頭的財富。

　　第四是腐敗。20世紀末期資本主義國家推行新自由主義，為權錢交易和暴富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機會。

　　第五是全球無政府狀態(tài)。全球資本主義需要一個中心來保護其外圍國家，并為其提供可信的貨幣制度，但在上世紀70年代后，這一中心消失了，因為美國已無力履行戰(zhàn)后的職責，而多極化的世界秩序的建立也遙遙無期。

　　可以預見，資本主義未來將經歷長期的、痛苦的瓦解過程。它的瓦解不需依賴外力，而將被自身的問題壓垮。其間會發(fā)生摩擦、變數、沖突、危機，其深遠影響很可能不亞于20世紀30年代的那場危機。《資本主義將如何終結》一書發(fā)出了一個極其明確的警告,指出了一些必須關注的趨勢。

　　（作者單位：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